西藏攀岩队:没有“年龄焦虑”
“有时候觉得跟老家的朋友没什么共同话题。她们在我这个年纪全都结婚生小孩了。”27岁的白玛玉珍笑着说,“就我还在攀岩。”
在十四运会攀岩成年组女子两项全能(攀石、难度)项目中,来自西藏攀岩队的白玛玉珍摘得铜牌。而决赛8名选手里,一人小她四岁,五人是“00后”,只有一人与她同年出生。甚至连她自己的教练索朗加措,也仅仅比她大三岁。
不过,索朗加措却已经当上西藏攀岩队主教练五年了。
“哪个省级队的主教练能让才二十几岁的人当?”忆起人生的转折时刻,索朗加措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“但我们领导当时就让我当了”。
这是支没有“年龄焦虑”的攀岩队,老队员不怕自己“老”,少帅不担心自己太年轻。
他们只在乎向上攀登。
(一)
“我15岁才开始练攀岩。”白玛玉珍说,这在“天才少年”“天才少女”频出的攀岩圈算得上“大龄”,“别的孩子都开始拿成绩了,我还在家里爬树、放羊呢。”
白玛玉珍从小就爱爬树。可能因为这一点,当听说有人来选拔“登山”的人时,还在西藏林芝市上初三的她很是向往。
“西藏的登山很厉害嘛,我那时还以为是挑人去登珠穆朗玛峰呢。”她说。
但当第一次看见岩壁上的师兄师姐,她才知道:原来攀岩和登山不是一回事。不过,她也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项运动,“飞檐走壁的,帅!”
白玛玉珍进队时,西藏攀岩队组建刚三年,在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院开展训练。她师从带出过钟齐鑫、李春华等世界冠军的攀岩名师丁承亮。但2014年,丁教练去世,西藏队一度处于无人引领的状态。
此时,队内大师兄索朗加措撑起了队伍。丁承亮去世后,年仅23岁的他开始身兼教练、运动员。2016年,他正式成为主教练。
“心有不甘吗?那时是有一些的,我虽然有伤,但还能拿全国冠军。可就算我拿了更多冠军有什么用?没人带,后面的孩子可能就出不来了。”索朗加措说,西藏的攀岩队伍是在登山精神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,“一个队伍应该有一代一代的传承,而不是只把一代人做成传奇。”
(二)
少帅上任,准备大展拳脚。“但真不是自己会爬就能教队员的,要去查很多资料。量怎么掌握,伤了怎么恢复,练太多或太少都不行。”索朗加措说。
好在,西藏体育局全力支持这支队伍。一次,索朗加措申请去日本训练,局长尼玛次仁问他:“你会英语吗?”他说不会。局长又问:“那你能带得了队吗?”他自信说能。局长竟直接说:“行,那你去吧。”于是,他揣上翻译软件就领着一队孩子到了日本,又带训练又当大管家。
“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。”索朗加措感慨,这些年,有人离开,有人留下,而白玛玉珍是一直没有动摇过的那个。
和许多被挑进运动队,却对所练项目懵懵懂懂的小运动员不同,白玛玉珍说她从一开始就享受在岩壁上的感觉。12年如一日,她和队伍辗转西藏、江西、北京等地训练比赛,春节和藏历新年几乎没回过家,旅行箱就是长年的衣柜。她说自己坐飞机去过很多地方,但今年,藏东南地区的第一条铁路拉林铁路通到了她家门口,自己都还没回去看过。
“她不是天赋型运动员,这个年纪竞技状态也确实开始下降了,但她是真的热爱。”索朗加措说。
2013年全运会,白玛玉珍难度赛排名第四,她下决心要拿块奖牌回来。过去一年,她在备战中瘦了一圈,因为常常压力大到吃不下饭。来到西安后,她腰伤有复发迹象,隐隐作痛,但比赛结束前,她一直都没敢告诉教练组。
“可能和其他朋友过的生活确实不一样,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。”白玛玉珍说,“从事体育就应该在事业上有追求。”
(三)
许多攀岩选手都喜欢到顶后的成就感,而白玛玉珍最喜欢的,是攀爬中接近力竭的那一刻。
本届全运会的最后一攀,她的体能还没从上一攀中完全恢复。知道极限快到了,她反而感觉放开了手脚,“只想享受这条路线”。第三个出场,她很快就超越了前两位选手的攀爬高度。观众情绪被调动了起来,但她爬得也越来越艰难。接近终点,她就快要力竭,用已经不流畅的动作挣扎向上,每向上一下都嘶吼一声……
“就是最后那个地方,是我最喜欢的,快要力竭,但是又使劲地爬。”白玛玉珍赛后说,“就是在突破极限。”
离到顶只差一个快挂,她脱落了。
宣布成绩时,白玛玉珍看到已退役的师姐仁青拉姆在场下冲她挥着手,那是2013年亚锦赛难度和攀石双料冠军,她一直以来的榜样。
未来,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。
回忆起那一刻,索朗加措哭了。他希望有一天,西藏培养的运动员能再次让五星红旗升起在攀岩国际赛场。只有说起这件事时,不在乎年龄的少帅开始在乎起了时间。
“我们拿过全国冠军,代表祖国拿过亚洲冠军,就差世界冠军。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。但是,我们也不想把这个时间拉得太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