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年前，中国足坛发生过两件大事。先是绿城老板宋卫平掀了桌子，揭下中国足球的底裤；同时，米卢带中国队冲出亚洲，进了世界杯。那时的足球环境乌烟瘴气，假球如假唱大家习以为常，只是宋卫平之前没人说破。很反讽的是，最假丑恶时代的中国足球，是史上最强大的中国足球。

　　世界排名第93位的卡塔尔队登顶亚洲的前三天，年届花甲的宋卫平和当年一条战壕里蹲守的足球记者，还有自媒体大咖兽爷等在杭州小聚，谈家国，谈房价，谈人生，天马行空。谈到足球的时候，就有了点烟火味。对足球上的事曾无比自信的老宋问了个不太自信的问题：中国足球冲出亚洲，十年，够不够？

　　老宋说过，哪天不造房子，学校、医院、足球三样还会搞的。大家知道他对足球的执著，对这个十年之约含糊其辞，略过不表。其实大家没有他这么乐观。感谢CCTV5，现在连亚洲杯都直播所有比赛，几十场下来，亚洲足球的完整食物链，谁是老虎谁是羊一目了然。吃饭那天，多数人认为日本队高踞最顶端。

　　这条食物链也像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武功地图。临安牛家村少年郭靖，在自己奋斗成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之前，遇到的武林人士按功夫从低到高是，黄河四鬼、江南七怪、灵智上人一伙、全真七子。他在大漠里碰上黑风双煞之后，觉得贤伉俪的武功深不可测。

　　亚洲杯十六强里，泰国队比江南七怪张阿生、南希仁高不了，中国队手气不错，逮上了它。好处是捏了个最软的柿子，坏处是大家胃口吊了起来，自己也信心爆棚，忘了刚被韩国队碾压，结果被伊朗队修理得没有想法。更没想到的是，伊朗队充其量就是梅超风贤伉俪的档次。

　　这条食物链令人费解之处是，能把中国队全身命脉罩得严严实实的韩国和伊朗，和那些看起来和中国队彼此彼此的对手，比如吉尔吉斯斯坦、伊拉克之类，却杀得难分难解。日本队把伊朗队盘得如此温润，打阿曼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。中国队没能和日本、卡塔尔切磋，等于在《射雕英雄传》里，没有领教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的厉害。没有高手调教，不跟高手过招，不可能成为顶尖高手。郭靖如果一辈子跟着江南七怪练，就算在大漠里再练十八年，最多就是打架没赢过，吹牛没输过的柯师傅水平，这也是现在中国足球的困惑。

　　这几天，卡塔尔模式突然成了热词，中国足球界对卡塔尔模式的复制粘贴速度，跟得上咪蒙团队蹭任何一个热点。先是武磊火速被送到西班牙，一大批准武磊据说在奔赴五大联赛的路上。而过去十年里，中国球员习惯于出口转内销，外面混得不好我就回来，家里混得太好我不想出去，中超联赛是世界第六大联赛，辛苦一年在北京二环里能买套房。亚洲杯日本能派上两套全海龟阵容，我们是清一色土鳖。然后是轰轰烈烈找回来，满世界找华裔血统的归化，还真找到了几个，已经给注册，就剩上户口了。

　　上点年纪的球迷都记得，卡塔尔现在做的一切，我们都做过，没一件新鲜的。他们的阿斯拜尔学院，不就是北京龙潭湖的国家队训练基地嘛。他们十五年花200亿美元，我们十年就不止这个数。他们全国选拔足球童子，像国子监一样集中圈养，我们搞过健力宝队，郑智当年选拔都没过关。他们在非洲找苗子，我们大连实德也招过黑娃来圈养。卡塔尔为振兴足球煞费苦心，我们的方案比他们更详细，具体到哪届奥运会男足进第几轮，女足拿什么奖牌。

　　十八年前忝列亚洲四大金刚的中国足球，现在亚洲能算老几？比上实力不足，比下余额不足。越不过日韩伊澳沙，又添卡塔尔这道坎，再看伊拉克巴林阿曼乌兹别克斯坦越南，打谁都没有底气，怎么算都是六名开外。世界杯不扩军，最近三届都没盼头。更棘手的是，当年手下败将翅膀纷纷硬了起来，比如越南，这样的势头必须坚决制止。但日本卡塔尔成功的经验我们都试过，没一条道走得通，疑似黑风双煞把九阴真经练成九阴白骨爪了。校园足球，青训，外教，美轮美奂的规划，热火朝天的联赛，天文数字的投入，一样都不缺，缺的只是持之以恒抓细节，工匠态度打磨产品。否则就是把所有中小学生注册成球员都没用，高科技时代不讲人海战术。

　　亚洲杯给老革命提出的新问题，不是现在你在亚洲算老几，是再过四年、八年还能算老几。越南队能这么小清新，你四年前能料到吗？卡塔尔这么狂暴，两年前你能算到吗？朝鲜队会这么怂，一年前你想象得到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