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踢球的女孩:隐居在闹市
2019-06-12 00:36:05 来源:钱江晚报 记者 宗倩倩

  距离杭州市区一个多小时车程的桐庐县,东汉隐士严子陵隐居钓鱼的地方,很少有人知道,甚至桐庐人自己也不知道,在城外的山脚下,是浙江杭州女子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。

  法国世界杯已经开幕,中国女足姑娘们正努力让玫瑰在这个夏天再度绽放,这是女足为数不多受到外界广泛关注的时刻。

  本报记者也借此机会,探访了浙江省女足,两天时间,与她们同吃同住,试图还原女足姑娘们真实而不为人知的生活。

  她们勇敢面对足球带来的寂寞与伤痛,热烈拥抱被足球挤压无多的自由与青春,也衷心感激足球赐予的顽强与坚韧。

  “年龄小的想家,大的想嫁”

  这片2007年建造,面积有156亩的基地,安静、偏僻,有点隐于市的味道。基地里驻扎着浙江省女足职业队和U18、U16两支青训队。

  省女足职业队有31个队员,最大31岁,最小只有17岁,平均年龄20.02岁,00后有17个。她们在花儿一样的年纪,却无法拥有花儿一样的青春,因为当初选择了足球。

  “年龄小的想家,年龄大的想谈恋爱”。在省女足领队朱亮眼里,外界看来有点神秘的女足就是一群普通女孩,“普通女孩有的心思,她们都有。”

  队里离家最远的是来自新疆的马佳惠子,问她想家吗,这个从小离家、不善言辞的小姑娘摇摇头,“习惯了。”不是不想,是想多了,就习惯了。

  一个人成为习惯,马佳惠子现在的心里话只会跟一个人讲,她的偶像万妮达。 “每天晚上都给她发微博私信,看到‘已读’就很开心。” 尽管这是不会有回应的倾诉。

  这些女孩儿大多家庭条件一般,学习一般,因为运动天赋而被发现,对于足球,或许没有男生那般狂热,但这个选择,还是改变了她们的一生,过上离家集训、挣钱养家的生活。

  封闭,是集训的日常。一周休一天,一年两次半个月的假期,其余时间,上下午都要训练,除了匆匆忙忙的客场比赛,她们的天地就是这个基地,五块球场,三栋楼,一个食堂。

  “圈子太封闭,根本接触不到外界,找不到男朋友。”队里31个女孩儿,都是单身。朱亮也说,封闭只是一方面,“男足踢球晒得黑黑的是男人味,你看我们这些女孩儿,一个个黑黢黢的,谁会喜欢。”

  “生理期乱了,4个月才来一次”

  训练场上,队医指向没有跟队训练的一个球员,“生理期乱了,4个月,今天才来一次,让她稍微放松一下。”

  女孩儿练足球,不可避免要对抗的就是生理期。长期的剧烈运动,造成生理期紊乱,而队医也不能给她们乱吃药:“普通女孩可能补一些黄体酮就好了,我们不能吃,有兴奋剂问题,只能跟她说你吃些中药调理调理。”

  问她们,“你们踢球付出比男孩儿多的是哪方面”,说得最多就是“生理期。”学校里,女生生理期可以体育课请假,但是对于天天都是体育课的女足来说,似乎没有生理期请假的概念:“痛了就吃一颗药,忍忍就好了。”

  南洋是队里的守门员,遇到下雨天,球门前的低洼地便成了一滩泥水,“生理期的时候也会在水里扑。”

  而她们平时的扑救训练,就连其他队员都觉得太狠了——腰部系一根长皮筋,队医在球门后拽着,增加她们的跑动阻力,面对射门,扑出10个才能结束,她们需要不停快速地倒地爬起,倒地爬起,直到根本没有力气再爬起来,但一组结束,还有第二组第三组。

  就像受伤了就打上胶布继续,生理期也从来不是她们休息的借口。遇到比赛日,吃药将日期延后,更是几乎所有女运动员都有过的、不止一次的付出。

  她们也会哭,但不是因为疼,而是因伤错过训练和比赛。“她们觉得伤会好,但是比赛错过就没有了。”队医来基地一年半,已经带三个孩子去做了手术,他心疼这些女孩儿。

  “男孩子主要是对抗性受伤,但女孩子训练不够注意,经常会有不必要的受伤,恢复起来也比男孩子慢。”

  两天时间里,看着她们进行了一次正常训练,一次高强度训练,一次体能训练和一场教学比赛。这样的训练量,甚至比男足更大。

  主教练高荣明解释说因为她们是女足。“女足足球底子差,所以要做大量的基础训练,男足可能只要针对比赛做一些训练就好。女足强度不如男足,但量必须大。”

  “每次过完夏天都不想照镜子”

  “白点多好看,女孩儿谁不想白白嫩嫩。”徐香平爱美,手上是精致的美甲,问她为足球放弃了什么,大大咧咧的她笑着说:“美貌。”然后被队友打趣:“你本来就没有。”

  还没到最热的时候,但高温和暴晒,已经开始折磨这些女孩儿了。每次训练前,防晒霜少则三层,多则四层,重点脸颊部位要用防晒棒重点保护。

  训练场上,她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因为涂了太多防晒而泛白,与脖子形成明显的色差。但无济于事,晒黑和晒伤依然在她们脸上身上留下印记。

  “每次过完夏天,黑得镜子都不想照。但是关于黑这件事,我们已经妥协了。”

  说了妥协,其实没有。每到休息日,女孩儿们会出趟门,这是一周一次的隆重时刻。打开衣柜,在一堆运动装里翻出小裙子,摆开化妆品,涂上粉底液,化一个能把本来肤色遮盖住的漂亮妆容。

  说到化妆,她们突然露出女孩儿的羞涩,一个个红着脸极力辩解自己也没化得那么夸张,“太黑了,化妆只是为了上街不吓到别人。”

  她们会出去吃顿好的,也会做个美甲,种个睫毛。徐香平正在考虑去割双眼皮,但15000多的价格让她很犹豫。这是她两个月的工资,三场比赛的赢球奖,而她每月还要寄钱给家里。

  变美这方面,王梦哲就很幸运了,一次比赛中鼻骨骨折,伤愈后,鼻子竟然高了一点,小姑娘很开心:“真好,我不用隆鼻了。”

  每周一天,这是属于女孩儿们华丽的“逃亡”,逃到自己原本应该拥有的青春。青春原本应该什么样?南洋坐在她被粉色包围的床边说:“谈恋爱,化妆,做想做的事,陪家人。”

  “如果有女儿,不会让她们踢球”

  退役后想做什么,女孩儿们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。

  年长的几个,离退役不远。31岁的赵童想回学校读书,小学时的她曾有个复旦梦。大家口中的“二姐”,说可能回家嫁人,然后做个足球教练。

  其实,这是大部分女足的出路,也是当初她们会选择足球的主要原因,进入国家队的毕竟是少数,但至少她们可以从小挣钱养家,即使挣得不多,将来可以通过特招上大学,也可以有一份工作。

  高荣明一语点破如今的女足生态:“女孩子是为了养家而踢球,男孩子是为了踢球而踢球。”

  年纪小的几个,在做梦的年纪,她们想象的“将来”也很梦幻。吴慈英说将来想养一只狗,如果有钱就养两只,再有辆车,开着车,后面坐着狗。

  马佳惠子也想有辆车。对她们来说,车代表自由。“自由”两个字,讲话声音一直很小的马佳惠子这次说得很坚定。她说,去哪儿不重要,重要的是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。

  “如果将来有女儿会让她踢球吗?”

  “不会,太苦了。”女孩儿们的回答很一致。

  她们又想了想,“但如果是儿子的话,会。”

标签:女孩儿;女足;足球;训练;队医;比赛;隐士;杭州市区 编辑:李爱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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